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坦然寿自高

来源: 发布时间:2016-03-13 17:50:48 【字体:
  猴年正月十二,阳光透过缕缕薄云洒向大地,暖洋洋的,春意盎然。我邀老伴去拜望95岁的从汉寿县工业和信息化局退休的干部王佐才先生。
    王老是我50多年前的好友,那时我们两家同住城西辰护垸,我俩同在汉寿县人民委员会(即县政府)工作。几十年来,两家人经常行走,友谊深厚。
    那天,我一进门,吃过茶,寒喧几句,就开门见山地问道:“王老,还能打牌吗?”
    “嘿嘿”,王老开心地笑着,并幽默地回答说:“那又不是挑担。”于是马上要四女儿莲珍收拾时尚的电热牌桌,拿出汉寿大众化的跑胡牌。我们四人竞赛,标的块钱一底。虽然是家人一本,但打得非常认真,因为要计算输赢,分个谁胜谁负。

    王老于1948年8月参加工作,帮助刚接管汉寿的共产党县委、县人民政府征集军粮,运往前线支援解放军解放全中国。前些年,国家出了个新政策,规定建国(1949年10月1日)前参加工作的国家工作人员可享受离休待遇。离休待遇比退休待遇高出一个档次,每月要多几百上千元。确定这批离休人员时,有关部门的依据是,有当时的证明人,有当时的档案记载。
    王老为这事报告过汉寿县副县长朱堂。朱堂是随军南下的领导干部,1948年8月在汉寿县第六区当区长,挎着盒子枪,威风凛凛。征粮的工作人员是由他亲自挑定的,王老就是其中最早的一个。王老在朱区长的鞍前马后跑了很长一段日子。由区长升为副县长的朱堂对他参加工作的时间了如指掌,拍着胸膛斩钉截铁地对他说:“你的离休问题,我打了包票,尽管放心啊!”
    可惜的是,后来朱副县长的许诺并没有兑现。为什么呢?因为1954年汉寿县遭受了特大水灾。溃垸时,位于溃口处第六区区政府的档案柜随同房屋一齐被卷入了滔滔洪水,冲进了洞庭湖,如同泥牛入海,杳无音信。当时幸好他的干部和党员的身份众所周知,所以组织生活和干部待遇依然保留。那时当干部的只顾工作,哪里知道现在还有“离休”这一特殊的优待呢?朱副县长虽然以证明人的身份花了不少笔墨,但是实情归实情,规定归规定。没有原始档案,朱副县长也无力回天,只得愧疚地对王老说:“老王呀,我打的包票不作数了。”当时,许多人为老王鸣不平,有的说:“有些打擦边球的都擦上了,你铁证如山的却挂不上号,真没理。”老王却淡然地说:“没关系,没关系,无数先烈为革命牺牲了生命,什么待遇也没有享受到,和他们比起来,我应该知足啊。”
   
    王老从解放初参加征粮、土改、合作化、大跃进、社教,到文化大革命,什么运动都参加过。文化大革命初,他任汉寿县青山委员会主任,当时有的造反派还把他作为走资派揪斗过。县青山委员会任务是管理全县十多万亩湖洲的芦苇,为县政府聚集资金,是县财政的主要财源。青山委员会后来改为芦苇场,定为科级单位,现为西洞庭湖省级自然保护区管理局,主要负责人为副处级。可是老王工作的那阵子什么级别也没有。老友们和他谈及当前有些买官要官的现象时,不禁开玩笑地问道:“您和朱县长是老友,一起工作了几十年,他为什么没有让您当个把科长呢?”
    王老听了坦然一笑,说道:“嘿,那个时候只顾工作,只要有事做,就心满意足了,根本没有想到要当什么。现在我退休35年了,不做工还给钱。共产党白给了35年的钱,算起来不少呀。在旧社会做长工的,辞工就没有钱了。我现在一个月三千多,要感谢共产党啊。”
   
    王老胸怀宽广,从不计较名誉地位和个人得失,更不与人纠结。王老夫妇生养了6个女儿。在低工资的情况下要养活八口之家其生活困难,简直无法想像。
    40年多前,有一次,我和他一道在县血防站治疗血吸虫病,同时治病的还有某公社彭书记。我们三人住一间病房。当时治疗只能打锑剂针,连续打20天为一个疗程。锑剂是一种毒药,打得人体质减弱,精神萎靡,并且还潜伏着生命危险。所以我们三人邀住一房,以便相互照应。那时正值秋末。有一天晚上,王老支撑不住,便提前上床睡觉。只见他先脱掉外套,穿着小褂,接着脱下西裤,穿着内裤。彭书记一眼瞧见王老的内裤,有几个大窟窿,连腚和腿都露出来了。彭书记不禁诙谐地打趣说:“哈,老王,你的裤子简直是严重的‘形式主义啊’!”这种诙谐几乎是一种轻蔑和侮辱,岂不是让王老难堪?我以为王老一定会反击他几句。可是王老一声不吭,埋头睡下,默默地吞下了难言之苦。
    第二天,王老比我们起得早,洗漱完毕就和往常一样打扫房间,和我们一道准备早餐,把昨晚的尴尬抛到了九霄云外。此时彭书记倒觉得昨晚不恭失了言,道歉地说:“老王,昨晚我那话没有说好,你可别见怪哟。”王老平静地说:“没关系,没关系,你讲的也是实情嘛!”
 
    王老会写作律诗,曾在县诗刊、诗集上多次发表过。跑胡牌打过两圈,我问王老最近写过诗吗?他手里举着牌页,不便回答,只点了头。不一会儿,轮到他守醒了。只见他顺手拿出一支蓝色签字笔,展开一张废纸片,低着头,唰唰唰地默写了一首七律诗。他说,最近他的同事萧汉斌在常德柳叶湖畔购了一套新房,特题诗祝贺。轮到我守醒了,便仔细欣赏他的大作。那诗的意境优美,形象逼真,把新房境地描绘得淋漓尽致。现在仅录其中两句:“桃花吐艳游人醉,柳叶拍波愚子狂。”这两句别说其对仗是何等的工整,就看那“吐艳”、“拍波”四字,真正地把新房的环境写活了。一位年近百岁的老人,还能写出如此美妙的诗句,让我佩服得五体投地。他谦逊地要我提意见。我只能连声称赞说:“好,好,很好,向您学习,您真是宝刀未老啊!”

    晚餐前,我们总结跑胡竞赛结果。王老“一吃三”,我和老伴,还有他女儿莲珍都甘拜下风。莲珍输得很高兴,满面笑容地赞扬老爸的牌技高,还兴奋地说:“俺爸头脑清醒得不得了,同年轻人打牌,有赢也有输,但同老年人打牌,只赢不输。如果因为算息、数底和解钱发生争论,都听俺爸的裁决呢。”
    王老超强的记忆力,来自他坦荡的胸怀,来自他平和的心态。在晚餐桌上,我举杯敬酒说:“王老,祝您活一百岁。”王老端着酒杯,但没有道谢。我突然意识到原来是说漏了嘴。百岁只有短短五年了,那哪儿成呢?于是连忙改口笑着祝福说:“哈,活到一百二十岁,超过程咬金!”
    王老欣慰地微笑说:“人有来到世界的一天,也就有走出世界的一天,顺其自然吧,喝酒!”
    他的老伴五年前去世,六个女儿早已成家立业。现在主要由四女儿莲珍服侍,早晨吃两只鸡蛋,中、晚餐喝一杯小酒。平时不打牌就看书、写诗,或者到院内散散步,安闲自在,如同神仙一般。

 

 

 

(作者:周世盈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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